【佳昱】劝醉的第一步（7）
事实上，马佳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在自己家里出了事之前他上心的无非就是他那几个专栏写点什么稿子。
从前的时候，马佳跟着家里的戏班子学过几年戏，最后嫌太累倒也没坚持住。他呢，打小喜欢什么都不长久，今儿喜欢这个，明儿喜欢那个。唯一一点好，就是喜欢的时候都是用最大的热情去喜欢的。
冬夜里的上海，人间烟火的味道各自严密的关在屋子里。马佳的公寓还算高，他站在窗前，能看见很多人家橙黄的灯光。
他回想着蔡程昱说的话，又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从前母亲总写信唠叨他，要他成家，别那么爱玩，他烦的紧，却是从不把这些话放到心上的。现在没人唠叨了，这些话却一字一句的在他脑子里不断回放。
他不敢回答蔡程昱的问题。不敢应一声好。他知道自己或许是一个懦夫，慢慢的活成了自己年轻时最不喜欢的那种人。马佳讨厌着自己现在的状态，却又不敢从中走出来。
他似乎在把自己埋藏在戏曲和戏剧的后面，害怕着眼前的一切。马佳默默的看着窗外的灯一盏一盏的熄灭，直到黑夜将他吞食。
《戏剧报》的主编郑云龙显然不知道这一切，他只知道他的报纸销量在逐渐下降。并且这一现象“归功”于马佳。
“你这写的都是什么！”郑云龙让蔡程昱把马佳叫来了报社，马佳一进门，一叠报纸就飞了过来。
蔡程昱条件反射的伸手截住了报纸，没让报纸落在丝毫没准备躲的马佳身上。蔡程昱知道他这个郑主编平时吊儿郎当的，唯独不能在报纸的问题上出现差错，要不然黑起脸来，连阿先生都不敢惹。
郑云龙见蔡程昱替马佳挡住了报纸，狠瞪了他一眼。蔡程昱缩了缩脖子，担心的看了看马佳，还是快速溜出了郑云龙的办公室。
“高杨请我去写戏本子。”马佳双手插兜，好像没有接收到郑云龙一丝的怒火，站在郑云龙的书柜前说道。
马佳盯着书柜里一本厚重的诗集，又缓慢的说道“我一心不能二用，这专栏怕是写不下去了。”
蔡程昱虽在外面校对着些稿件的错别字，眼神却时不时往办公室的方向瞟。他心里忐忑，仔细听着郑云龙时不时的高音量，还是听不清里面的谈话。
过了很久，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郑云龙冲出来对着蔡程昱说他以后不用在马佳家里做活了，报社要撤了马佳的专栏。
蔡程昱一听到这，心跳顿了一下。他一下急了，站起来想解释几句，却又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
马佳跟在后面，什么都没说，朝他不在乎的笑了笑，直接走了。蔡程昱就好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人一下僵住了。他没有办法否认，马佳最近写的稿件的确很敷衍。他似乎更没有办法否认马佳根本不在乎这些专栏，也不在乎，他。
自从那天夜里他询问马佳无果，他们就很少交流了。马佳总去戏班子里找高杨，早出晚归的，也不必他做饭了。活儿倒是少了不少。但是蔡程昱一点也不开心，他宁愿做很多的活，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马佳。
一个给自己铸了铜墙铁壁的马佳。
蔡程昱喜欢仿佛什么都难不倒他的马佳。喜欢鲜活的马佳。喜欢能坚定的给出自己方向的马佳。喜欢笑着和他讨论什么菜好吃的马佳。
蔡程昱很清楚，他到马佳这里来做事，受益更多的是他自己。他从小就被父母安排好了一切，从前他仿佛能一眼看到自己一生的轨迹。是马佳改变了他，让他有了不一样的勇气和底气，知晓了人可以有很多种活法。他甚至一度觉得马佳是上天给他的好运。
很显然，现在上天要收走他这份好运了。
他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马佳不在。蔡程昱猜想着他又去找高杨了。他松了口气，心里却没来由的酸。
他的东西不多，收拾好，正好到了吃饭的点。他知道马佳可能不会回家吃饭，但还是想最后再为他做一顿饭。
他摆了马佳的碗筷，又摆了自己的碗筷，拉开凳子坐下，提起筷子，手却是没力气连菜也夹不住了。
放下筷子就那么呆坐了很久，盯着吊钟转了一大圈。蔡程昱终是起身去了郑云龙给他找的新住处。
马佳其实没去找高杨，他知道蔡程昱喜欢吃辣的，便去了最近新开的川菜馆子，想着拎几个菜回去。最近忙着写新戏本子，没顾得上和小孩多说几句话，正好也解释解释不需要他搬走。
他到了家才知道坏了事，小孩已经走了。连告别都没有，就走了。餐厅桌子上摆着他最喜欢吃的几道菜，还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压着一个翠玉白菜坠子，是小孩平日带在脖子里的那个。
马佳走过去，把白菜坠子握在手里，也看清了字条上的字：
“佳哥，阳台的门有些合不拢，早日叫人修，夜里别着了凉。”
没有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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